“哎呦，这什么味儿啊~”

“下面莫不是粪坑？”

码头上小风一吹，弥天恶臭当即散开，熏得人眼眶都红了。

普通人根本不知道这股恶臭代表了什么，但如张捕头之流怎能不熟悉？

第一时间便是脸色大变。

不妙！

这种味道，只要闻过一次，便记忆终生。

尸体腐烂的味道，屎尿长期发酵的味道，人体溃烂流脓的味道，再加上乱七八糟的臭味混合，形成的一种极致恶臭。

这种味道，寻常只会出现在一种地方。

死牢！

连普通的牢房都不会成这般模样！

而现在，隔着老远便叫人受不了的味道，比死牢还要恐怖！

陈默对此熟悉到了极点。

他一步步走到裂口前，往下一看，眼中戾气再也压制不住。

昨夜缝尸后看到的画面再是真实，也不能与亲眼所见来的触目惊心。

底下是一个巨大的牢房，好似是挖空了地下，塞进去一搜大船，层层甲板已然被陈默用阴煞血咒割裂，足足打通了八层之多。

每一层皆是密密麻麻的监牢，其中绝大部分是空的，但有一层里，尽是全身脏污不堪的孩童！

其中绝大部分孩童根本看不清面容，只露出一双充满恐惧的眼神探出头忘上看，哪怕看了陈默，却原没有任何一人敢发出声音求救。

这是得挨多少打，被吓到了什么程度，才能乖巧到这种程度。

陈默看向更多没有动静的房间，里面更多是一个个趴着不动的孩子，有些断了手脚，有些浑身烂疮……

“你不过来看看？”

陈默的声音更加冰冷。

张捕头一时间楞在原地，进退两难。

他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团，哪怕他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景象。

可却也知道，这一看，必然是触目惊心。

漕帮做的生意里，主要收入自然不是明面上的运费，真正的大头就是黑色收入。

天下阴损生意里，漕帮很少亲自动手作恶，但却负责几乎所有见不得人的生意的运输。

迷人心智的神仙草……

丐帮需要的残废幼童……

青丶楼需要的漂亮女娃……

走丶私军械……

等等……

什么都有涉猎！

对他们而言，不管是什么，都只是货物而已。

这便是漕帮能够一直生存下来的缘由。

他们很重要，对大人物很重要，对整个江湖很重要……

没有人能毁掉漕帮，因为漕帮受挫，无数人的利益便会受损。

正是因此，张捕头不敢去查，更不敢去看。

只要一看，他便完了。

不是仕途。

而是自以为出淤泥而不染的那颗良心完了。

漕帮嗯，动不得。

可以打，可以杀，但不能毁了。

“呵。”

陈默转过头，目露鄙夷。

这声充满讽刺的轻笑激得张捕头浑身燥热难当，拳头死死握在一起，几乎忍不住就要开口呵斥。

你这娃娃懂什么！

这世道就是如此，牵一发而动全身，今日毁了余杭漕帮，不说你我会如何，这里明日依旧一切如常。

你我亲眷家属，却都要被害死！

只是，他开不了口。

这番话，他听很多人说过，也是有这番话，方才能欺骗过自己的良心。

这已经是极限了。

他没脸用这番话去教育其他人。

看到张捕头挣扎的眼神，陈默最终叹息一声。

昨个见这人有点意思，结果也就只是有点意思。

漕帮比自己想象中的影响还要大啊。

这人，扛不起。

他能理解，毕竟不是谁都如他一般洒脱。

“既然你有苦衷，那便全由我来吧。”

他望向不远处探头探脑想看清楚，但却被碍于捕快和漕帮汉子们的眼神不敢再近一步的百姓们，大声道。

“这底下是谁家孩子？”

孩子？

其中一个看热闹的妇人突然一愣，好似想起了什么。

她的孩子，丢了已经快十年了。

她好不容易不再去想，可在这一刻，自家娃娃音容笑貌如洪水般涌现脑海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丶流。

她失魂落魄地扒开前面的人，口里不断呢喃着。

“我的娃，我的娃。”

“我跟他们说过，我的娃可能被藏在码头了。”

“他们说没有……”

“我的娃，娘来找你了……”

周围人先是愣愣地看着，可人群中很快就有议论声响起，众人霎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。

笑容登时不见，具是面露怜悯伤怀之色。

都十年了，怎么可能还被关着？

可怜啊。

妇人如行尸走肉般从陈默身边走过，趴在裂口上往下一看，登时发出一声声嘶力竭地嘶吼。

“我的娃啊！！！”

没有她的孩子，可看着下方的惨状，她已经知道自己的孩子经历了什么。

在这一刻，下方每一个孩子，都是她的娃娃。

下方的孩子们听到这一声嘶吼，眼中终于出现神采。

许是太想念母亲，太渴望自家母亲来解救自己……

有人哭了出来。

“娘~呜呜呜~”

有人死命扒着栅栏往出探头，哭喊着。

“娘，我在这！”

更多小孩醒悟，同时哭喊。

“娘，快救救我！”

“娘，我的脚没了，呜呜呜，我要回家~”

“娘，娘，我怕！”

每一声传开，直教人心尖颤栗。

张捕头全身颤抖，目红如血。

漕帮掌柜们面若死灰。

百姓们，愤怒难当！

“畜生！”

“丧尽天良！”

“去他丶娘丶的，打死这些狗东西！”

群情激愤之下，陈默振臂高呼！

“乡亲们，随我救人！”

陈默一脚踩下，地面木板高高翘起，恰好搭在下方一层的甲板上。

他当先冲了下去，胆子大些的立刻冲了过来跟上。

“天杀的，一群畜丶生啊！”

一声声怒骂当即响起。

百姓们彻底愤怒，一拥而上，场面彻底失控。

下方地牢已然乱成一团，哭喊声，怒骂声，不绝于耳。

唯有张捕头和一众捕快站在原地，无所适从。

过了良久，张捕头望向一脸死灰的二当家，淡淡道。

“你们……真是该死啊~”

二当家恍若未闻，连一点反应也没有。

远处已经机灵的漕帮汉子见势不对，强撑着痛苦忘外爬，可陈默的拳头着实恐怖，看似是皮外伤，但就是让人痛得使不出力气。

以至于死命爬也爬不了多远。

张捕头叹息一声，缓缓转身往码头外走去。

“封锁码头，一个也别放跑了。”

捕快们沉默着点头，跟在他身后往外走。

其中一人低声开口。

“这可如何收场？”

张捕头面无表情。

“百姓揭举漕帮恶行，铁证如山，我等只是控制局面，兹事体大，自应由知府大人定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