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四章、我不对你们出剑

王小石查探了一下无敌公子的脉搏呼吸，对着杨无邪、白愁飞摇了摇头——不可一世的无敌公子死了。

柳随风似乎什么都没有瞧见，只是默默将剑收入了剑鞘。

屋中一片狼藉，原因也只不过是无敌公子那一战而已。

这一战并不惊艳，可非常精彩。

这战已不仅在武功的较量，而且也在谋略与智慧的较量。

最终败的人不是柳随风，而是无敌公子，因此无敌公子已死了。

柳随风那一剑原本是杀不了无敌公子的，可无敌公子全力以赴要除掉柳随风，因此自身并没有施展内力护体，因此柳随风那一剑不是重创无敌公子，而是杀死了无敌公子。

一个人在不给对手留下后路的同时，也就等同于不给自己留下任何后路。

可杨无邪不明白，为什么还心慌意乱的柳随风忽然出手。

这次出手居然没有半点心慌意乱的感觉，这次出手不但理所当然，而且招式剑法剑意都快而精准，刁钻而毒辣，这一剑不属于任何一种剑法，可这一剑远远比世上任何一种剑法都有效。

——剑法不仅在于速度与力量，而且出剑也在于时机的把控，这一剑对于时机的把控，臻至无懈可击。

因此无敌公子死了，柳随风没有死。

杨无邪是明白这个道理的，可他不明白柳随风。

不过这些都已不太重要了，至少无敌公子已死了。

可柳随风还没有死。

他走到了柳随风面前，叹了口气：“无敌公子掌法冠绝一时，极少有人可以和他在掌法上面争锋，即便是传闻中名满天下的四大名捕之一的追命也都落在下风，他实在不应当败的这样快的。”

柳随风微微一笑，他笑得有些冷漠，眼中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冷酷：“他的确不应当败，其实他若不施展阴谋诡计，他杀我的机会至少有六成，只可惜他施展了这些阴谋诡计，他的武功难以发挥殆尽，因此他只有死在我的手中。”

杨无邪看着柳随风：“其实死的人原本应当是你，至少在我看来他最后一重算计应当算得上是决计，无谓先生并不是什么很好招惹的人物，朱小腰以及你那两位东瀛女子武功虽然不错，可绝不是无谓先生、施国清以及长江三邪的对手，那一刻你的心原本应当已经乱了。”

“可我的心似乎没有乱？”

“似乎是的。”杨无邪苦笑：“因此无敌公子至死也不敢相信死的人居然是他，而不是你！他应当看穿了你，你虽然喜欢成名，可对于名利这种东西却也并不太在意，你应当在意那些个女人，而且你一向和女人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。”

王小石、白愁飞也在听。

他们也非常好奇。

这点才是无敌公子死在柳随风剑下的原因。

可为什么柳随风的心还不乱呢？

他们实在不明白。

柳随风望着杨无邪，冷冷道：“他的算计实在很不错，只可惜他忘记了一件事。”

“什么事？”

他望向王小石：“你刚才是不是已瞧见我遇上了一场刺杀？”

王小石点头：“刺杀你的人是江湖上极其有名的杀手，九命杀手柳焚馀，据传江湖上最顶尖的杀手之中，就有他。”

“只可惜他死在了我的手中。”柳随风淡淡道：“那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人要请动柳焚馀来杀我？”

王小石摇头。

他不知道。

柳随风淡淡道：“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是什么人请柳焚馀来杀我，可我知道既然对方可以请动柳焚馀来杀我，那自然而然不可能只请动一位。”

他们都在听，听柳随风说。

柳随风道：“按照道理来说，我实在不应当离开朱小腰、柳生飘絮、柳生雪姬她们，那些人可以杀我，当然也可以杀她们，可我偏偏离开的。”

杨无邪、王小石、白愁飞都开始有些明白了。

白愁飞看着柳随风：“你会离开，只不过是因为你放心离开，你会放心离开也只不过是因为你知道，即便你离开了，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到朱小腰她们。”

他露出了一抹赞赏之色，淡淡道：“是的，我会离开，只不过是因为我知道即便我离开了，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对付得了她们。”

白愁飞道：“那是不是说哪里有一个人绝对可以护佑朱小腰他们的安全。”

“是的。”他盯着白愁飞：“你知不知道那个人是谁？”

白愁飞沉吟了一下，他盯着柳随风一字一句道：“听说关七关木旦也已入京。”

柳随风拍了拍手，扫过白愁飞、杨无邪、王小石，淡淡道：‘现在你们是不是已明白为什么原本应当心乱的我，反而没有心乱。’

他们不能不知道了。

他们也知道无敌公子败的实在不冤。

无敌公子算错了一步。

一步算错就是死。

其实无敌公子实在不应当算的。

无敌公子若不算，柳随风和柳焚馀不久前交手，功力剩下不足八成，再加上自身全盛时期的势力，若要杀柳随风，机会至少有六成。

只可惜无敌公子认为六成胜算还不够，因此他还要算。

他还要十成胜算。

他自以为算计到了十成胜算，得到了绝对必胜的局面，只可惜这一切也都是他自以为。

当他算计的时候，就已落在了柳随风的算计中了。

他不是死在柳随风的武功之下，甚至也根本不是死在柳随风算计之下，而是死在自己的手中。

他不是死在自己的算计手中，而是心中那一点敬畏。

昔日无敌公子曾在柳随风手中吃过亏，因此心中有了敬畏与忌惮，而这敬畏与忌惮在交手的时候流露出来，因此无敌公子就死了。

这样的死法，一点也不冤枉。

乌云已是弥补，天上只有点点星光闪烁。

他盯着天上的星光，杨无邪已请人将雅室收拾了，他们准备移步，只可惜他拒绝了。

他望着杨无邪淡淡道：“我已喝了酒，也已吃了菜，现在我应当走了。”

杨无邪拦住了他的路：“酒未尽兴，菜也未到意，何必走呢？”

他忽然笑了起来，杨无邪感觉柳随风的笑容更冷，他也感觉自己身体很冷。

柳随风一字一句道：“你们的招待很好，只可惜有一件事我不满意。”

“那件事？”

柳随风慢慢道：“我是你们请来的客人，可你们对我不太尽心，不过今日我已吃了你们的酒菜，因此我不打算对你们出剑，也不想和你们有联系，现在我只能对你们说两个字。”

杨无邪、王小石、白愁飞都听着。

他说出了两个字——再见。

两个字说完，他就真再见走了。

没有人阻拦。

杨无邪准备了轿子，可他也没有坐，

他是走回去的。

杨无邪没有表情，白愁飞、王小石也看得出杨无邪没有表情。

可他们对杨无邪还是了解一些的——杨无邪没有表情的时候，就是最凝重的时候。

——或许他们不应当请无敌公子过来的。

狂风呼啸，如刀子一般穿过了窗门，击打在了苏梦枕的身上。

他穿着单薄的衣裳，喝着酒，手中捏着一口小刀以及一块木头。

他正在做雕刻。

一刀刀很仔细，他的神情很专注。

半晌，一个栩栩如生的木雕美人出现在他的手中。

一个极美极温柔的女人。

他忽然咳嗽了一声，嘴里吐出了鲜血，染在了木雕美人头上。

他笑了起来，笑着笑着就站起身走到铜炉前，将铜炉中的烈火波动的更旺一些。

他盯着木雕美人瞧了半晌，重重叹了口气，随即将木雕美人丢进了火炉中。

他轻声喃喃：“起风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