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六章、明天是个好日子

苏梦枕还没有睡。

他起来的很早，睡的很迟，他每天也都过得非常充实。

他的寿命并不长，在他很小的时候，他就明白了这个事实，可他从未怨天尤人过，他一直认为既然上天让我活着，那我就一定要好好活着，而不是存在。

他有一句话在金风细雨楼甚至整个汴梁京师都流传的非常广：我活过，而大部分人只是生存。

任何人都不能否认这句话。

无论是接掌金风细雨楼以前，还是接掌金风细雨楼以后，梦枕红袖第一刀苏梦枕从未有虚度过一天的年华。

杨无邪推开屋门的时候，就已闻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药香味，这种味道他非常熟悉，一点也不陌生。

他没有敲门，倘若苏梦枕不想见他，他根本不可能走进这间苏梦枕最私密的屋子，而且苏梦枕极少有不愿意见他的时候，今天也一样。

屋门推开的时候卷进了一阵冷风。

刺骨的冷风吹进屋子，瞬间就被屋中的暖意消融了，杨无邪关上屋门，就已瞧见坐在榻上喝药的苏梦枕。

苏梦枕每天都要喝药，特别是夜晚的时候，夜深露重，他不能不吃药提升自己的精神与体力。

杨无邪走进门的时候，他已喝下了第十三碗药了，都是非常苦的药，可他一点表情也没有，只不过盯着手中的书本，即便是杨无邪推门走进来以后，他也没有瞧一眼。

不过他当然知道杨无邪来了，等将手中的书卷这一页瞧完以后，苏梦枕这才望着杨无邪。

他只瞥了杨无邪一眼：“无敌公子是不是已经死了？”

杨无邪点头：“无敌公子死在了柳随风的剑下，虽然无敌公子原本不应当死的。”

苏梦枕的声音很淡漠很冰凉：“可他毕竟还是死了，他死了，柳随风还活着，就证明柳随风比无敌公子还要有本事。”

“是的。”杨无邪认同。

苏梦枕慢慢将双腿放下，从木几上到了一杯茶，慢慢喝了一口，又问道：“你看不看得出他是个怎样的人？”

“看不出。”杨无邪道：“不过柳随风在和我们见面以前，曾遇上了一场极其凶险可怕的刺杀，刺杀柳随风的人是近几年来在江湖上名噪一时的杀手柳焚馀，但他已经死了。”

“是谁要刺杀柳随风？”

“如果我推断的不错的话，应当是六分半堂的狄飞惊，据下面的人禀告，狄飞惊曾出现在柳随风居所附近。”

苏梦枕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，笑容有些玩味：“你的想法是什么？”

“狄飞惊请柳焚馀对付柳随风，自然有两种可能。”杨无邪：“第一种就是狄飞惊瞧见柳随风和金风细雨楼走得极近，因此想要先下手为强，除掉柳随风！第二种可能就是狄飞惊故意让柳焚馀送死，以让我们相信柳随风和六分半堂已经交恶了。”

“你认为那种可能最有可能？”

“第二种可能。”杨无邪道：“六分半堂虽然在江湖上的势力极大，只不过六分半堂也却一直在我们金风细雨楼的打压之下，势力也已大不如前，再加上楼主已寻到了王小石、白愁飞这两位得力助手，金风细雨楼更加如虎添翼，因此狄飞惊未必没有其他心思，其中最好的一种心思，那就是请人接近楼主，最终将楼主刺杀于剑下。”

苏梦枕：“你认为柳随风极有可能就是狄飞惊派遣来刺杀我的杀手？”

“是的。”杨无邪道：“狄飞惊曾消失在六分半堂一段时间，随后便将雷损的女儿雷纯送到了六分半堂，雷损虽然一向宝贝雷纯这个女儿，可前段时日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交手，六分半堂接连受创，这种时候，这种事情实在不应当让狄飞惊这个六分半堂的二把手处理，可偏偏是狄飞惊做的这件事。”

苏梦枕眼中闪过了一抹寒光，冷冷道：“倘若狄飞惊接雷纯只不过是顺手而为，实际上却是寻找扭转局面的法子，那柳随风极有可能已六分半堂收买了，而且柳随风这次出现在汴梁的目的实在不详，他如此大老远从大隋来到大宋，难道仅仅只不过是因为曼陀山庄的王语嫣？”

“这个理由实在不容易成立。”杨无邪：“据我所知柳随风和江湖上不少女人都有非同寻常的关系，且不说我们宋国的朱小腰，息红泪，如小意，大隋最有名的女人风四娘也和柳随风关系匪浅，据说前一段时间金太夫人的女儿金灵芝曾漫天遍地寻一个人，我怀疑那个人应当也就是柳随风。”

他说着，眼中闪过了一抹杀机。

苏梦枕看着杨无邪：“你想做什么？”

“明日乔峰、慕容复会在天香楼见面，到时候六分半堂的雷损以及狄飞惊或许也会出现，而我们金风细雨楼在这种场合也不能不排出一两个代表。”

苏梦枕拍了拍手：“到时候龙蛇混杂，正好是刺杀出手的机会？”

“是的。”杨无邪道：“倘若柳随风真要刺杀公子，那绝对是最好的机会！不过这也或许是我们最好的机会。”

苏梦枕眼中闪过了一抹幽光，过去了半晌，才慢慢道：“这件事你去处理。”

杨无邪点头，缓缓退下。

他叹了口气，明亮而深邃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疲惫。

他从玉枕下拿出小刀，从床头的盒子中拿出一块木头。

刀削木头，木碎如雨下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，又一个栩栩如生的美人出现了。

他盯着美人瞧了半晌，喃喃自语道：“明天是个好日子。”

美人入火炉，一切都烟消云散。

他的面色更苍白了，可人看上去也更冷静更冷酷了。

他是苏梦枕，他是金风细雨楼的苏梦枕。

至少这一刻他是的。

身为杀手，需要无情。

他不是杀手，可明日他要当杀手。

他要杀一个人。

其实他已不用杀那个人了。

他今日杀了无敌公子，明日他就名动天下，汴梁上下也绝对没有什么人不知道他的名字。

他现在已成名了。

他这次来汴梁其中之一的目的就是为了成名。

他实在可以不用理会雷纯的事情，只可惜他虽然可以不用理会雷纯，却也不能不理会那个人。

他想起那个人苍白的面孔，温和的笑容以及那与生俱来的傲气，他就已下定决心了。

——明日是乔峰和慕容复见面的时候。

——明日也是他击杀苏梦枕的时候，这种事情苏梦枕绝对不可能不出现，苏梦枕出现，那他就杀掉苏梦枕。

漆黑的天空，无星无月，只有密布的阴云。

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，柳随风深深吸了口气，他解下了腰间上的剑，人已躺在床上。

他希望明天是个好日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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